□李洋(平武)
一件可心的上衣被劃拉了一條口子,不忍心拋棄。將其洗凈晾干后折疊得有棱有角,裝進一個精美的袋子,仿佛是剛從店里買回,正待上身的新衣。提著袋子走在街上,目光不停地搜索著補衣攤。知道有安裝拉鏈的,有繚腳邊的,有熨衣服的,有洗衣服的,不知道現(xiàn)在還有沒有補衣服的。抱著找找看的想法,在小城里晃悠。
已經(jīng)走了好幾條街道了,期待的目標(biāo)還是沒有出現(xiàn)。好在步行是我的長項,沒有感覺到累,我還是跟出發(fā)時一樣邁著輕快的步子繼續(xù)尋找。可雨不由分說地來了,且來勢洶洶。我當(dāng)機立斷,馬上在身邊的店里買了一把傘,把大雨阻擋在我和袋子里已經(jīng)受傷的上衣之外。雨是不會打濕我了,可這么大的雨,還會有補衣人嗎?我可能會白走一趟了。
又走過了幾條街道,到了一個轉(zhuǎn)角處,一棵大榕樹特別顯眼,枝葉繁茂,一大片綠蔭遮住了一片空地。樹根處擺放著一臺老式縫紉機。寫有“繚腳邊,換拉鏈,補衣服”的牌子掛在樹枝上。
趕緊走上前去。一位頭發(fā)花白的老太太正神情專注地操作著縫紉機,隨著很有節(jié)奏感的響聲,一條牛仔褲服服帖帖跟著老人的手指在縫紉機上規(guī)定區(qū)域做著規(guī)定動作。為了不打擾老人家,我靜靜地看著她勞作。“你是要換拉鏈還是熨衣服?”老人戴著眼鏡,兩道犀利的目光從鏡片里直射過來。“哦,我想補一下衣服,劃破一條口子,不知能不能補?”“看到我的牌子沒有,我就是做這事的,有什么不能補的?”老人話語干脆利落,手里的活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。“你先坐坐,馬上就給你弄。”確有兩個包漿深厚的凳子擺放著,我選了緊靠縫紉機的凳子坐下。
“我還以為沒有為別人縫補衣服的呢,還好有你,要不然我的這件衣服只有丟了。”“怎么沒有?我退休以后就干這事了,也算退而不休吧,已經(jīng)干了好幾年了。”“生意好不,辛苦嗎?”“生意?我并沒有把這事兒當(dāng)生意啊。退休后能做點事情,說明自己還有用。別人帶著疑惑找到我這兒來,很快就高高興興地離開,我覺得特別開心,覺得自己還沒有老,還可以做點有意義的事情。”老人言語中帶著淡淡的笑意。我真是太小瞧這位氣定神閑的老人了。“剛剛不是下大雨了嗎,還以為縫補衣服的都收攤了呢。”“我撐起了一面大傘嘛,這傘既可以遮陽也可以擋雨,我今天跟一位顧客有約在先,別人說今天上午會來取衣服的,我要收攤了,別人去哪兒找我取衣服嘛。”
一番交談之后,才知道老人是退休教師,喜歡自己裁制衣服,喜歡在夜間看看書,偶爾寫寫文章。她說她戀舊,剛剛讓我坐的那把凳子已經(jīng)有幾十年了,她舍不得丟棄。因為她對那些與她相處久了的東西有著說不清楚的感情,她跟家里那些“老東西”待在一起感覺很踏實。把縫紉機搬出來工作,也是覺得縫紉機跟自己一樣,還能干活。
她說,很多東西修修補補就可以繼續(xù)用,舊東西有靈性,用著舒服。很多人只喜歡新的,剛到手的東西稍有損壞就丟了。其實生活中的很多東西都是可以補補繼續(xù)用的,連生活本身也是這樣,不能因為有問題就放棄了。所以她樂意做縫縫補補的事情。
是的,人與人之間,我們與生活之間有了傷口,應(yīng)該懂得修補,而不是留著傷口不處理,甚至做著拉大傷口的事情。要知道修補之后依然美好。
“看看怎么樣?”老人結(jié)束了閑聊,將補好了的衣服遞到我手上。真是高手啊,幾乎是完好如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