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楊令勛(綿陽)
謝無量(1884-1964)與馬一浮(1883~1967),同是中國近代哲學、文學、史學、儒學、書法藝術的國學大師。兩人可謂“總角之交”“翰墨情深”,堪稱20世紀學者交往的“典范”,共留下1000萬余字的國學著作。但他倆的故鄉(xiāng)情緣趣事卻鮮為人知。
冠名“梓潼謝無量”之謎
謝無量一生在21部著作中有14部都冠名“梓潼謝無量著”。但謝無量原本出生在樂至縣農(nóng)家,為何其著作署名“梓潼謝無量”呢?
早在1947年,謝無量曾以樂至縣代表的身份競選過樂至縣國民大會議憲代表,當時就有人問他,你原本是樂至人,為何要冠名“梓潼謝無量”?是時,謝無量以半句話伏筆式地作了回答:“只是范圍大些。”可是,樂至縣面積1424平方公里,梓潼縣面積1438平方公里,根本談不上“范圍大些”,讀者仍然不得其解。
查閱梓潼縣謝氏祠堂資料才發(fā)現(xiàn),謝無量的先祖謝伯言從福建游宦入蜀后,曾任梓潼縣知事,在縣城西真武廟(今屬宏仁鎮(zhèn))定居,其后祖輩、父輩便定居梓潼縣白云鄉(xiāng)九根柏謝家灣,與梓潼人民結下了三代人的深厚情誼。謝無量眷戀梓潼祖籍鄉(xiāng)情,“國情鄉(xiāng)情,患難生死不忘本;經(jīng)學佛學,文史哲理通古今”,在50多年國學研究的21部著作中,就有《中國哲學史》《中國大文學史》《中國婦女文學史》等14部著作冠以“梓潼謝無量著”6字。其余著作也從未有過“樂至謝無量著”的冠名。因而1996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《魯迅全集》的注釋中,也將謝無量注釋為“四川梓潼人”,造成了歷史的誤會。其實應該注釋為“祖籍四川梓潼”。
謝無量一生不僅研究國學,更是孫中山民主革命的忠實追隨者。他浪跡天涯,總是不忘祖籍梓潼故鄉(xiāng)情之“本”。1941年8月,還專程回到了梓潼縣白云鄉(xiāng)居住20余天,尋根祭祖,探親訪友,重游了梓潼雙峰山,留下了“只為青城返故鄉(xiāng),九根松下問行藏。遠游便擬乘龍轎,群鬼真堪試劍芒”的傳世佳句,表達了他眷戀祖籍梓潼的故鄉(xiāng)情。并欣然命筆,為白云鄉(xiāng)謝家灣謝氏宗祠留下“陽夏流芳”匾額的墨寶。
謝無量、馬一浮名字的由來
謝無量這個名字,并不是傳統(tǒng)的由其父謝維喈取的。其父原本按謝氏家譜字輩給他取名為謝錫清,字仲清,號希范,以表示謝氏家族屬東晉謝玄、謝安之后裔。馬一浮這個名字,也不是由其父馬廷培取的。其父為他取名是馬浮,名福田,字一佛。取《莊子》“其生若浮,其死若休”之意。在清末維新改良時期,因謝錫清與馬浮都共同師從于清末維新立憲派浙江學者湯壽潛,深受其維新改良思想影響,思想意識、道德觀念趨同。兩人都提出了廢科舉、罷八股取士的政治主張,都不滿“胡塵暗天,豺狼塞路”的現(xiàn)實,彼此志同道合,學術見解、政治追求相通,遂結為弟兄關系,以之相互鼓勵。從此,謝錫清便自己改名為謝無量,而馬浮也更名為馬一浮。如此兩人的名字互相形成對仗,結下金蘭之交。1901年,兩人在上海共同創(chuàng)辦了“翻譯會社”,竭力撰文共同傳播西方文化,給后人留下“天下文章稱馬謝”之說。
謝無量博覽《四庫全書》,鉆研《論衡》,始著《王充哲學》,開辟了中國古代哲學唯物論新領域。1919年“五四”新文化運動爆發(fā),在血與火的劃時代中,謝無量在新文化運動旗幟下,全力推進“平民文學”,助燃“大眾文化”之火種。并與中共早期領導人陳獨秀、李大釗密切合作,宣揚新民主主義革命思想,支持學生愛國運動,反對封建文化。而馬一浮則以其父“平生志巖穴,拒不為官,志在野”的傲骨精神,潛心研究哲學、理學、儒學、書法等,留下《老子道德經(jīng)注》《泰和會語》《宜山會語》等力作。尤其令人稱道的是,馬一浮1904年留學歐美后,掌握7國語言,自費高價購買了馬克思《資本論》英文、德文版,將馬克思《資本論》首次引進中國。在回歸祖國路經(jīng)日本途中,特留在東京繼續(xù)留學,與被清廷追捕避難的謝無量相會,兩人相互磋商,潛心研讀《資本論》原著。1905年,馬一浮與謝無量從日本回國后,兩人又共同居住在江蘇鎮(zhèn)江焦山一年整,相互深入研討《資本論》和國學學術。后來,周恩來總理也稱贊馬一浮是“引進馬克思《資本論》的中華第一人”?,F(xiàn)今,杭州西湖畔特修造了馬一浮紀念館,供后人瞻仰。
患難之交,故鄉(xiāng)情誼更濃
1939年抗日戰(zhàn)爭處于艱苦時期,謝無量受到國民黨特務暗中盯梢,連日常生活也很困難。此時馬一浮從浙江杭州專程回到四川樂山烏龍寺創(chuàng)辦進步學術機構“復興書院”,親任院長兼主講教授。馬一浮特邀生活困難的摯友謝無量來院自由講學,一面宣傳抗日救國,研究中西方哲學、儒道經(jīng)義,另一面也意在幫助解決謝無量的生活困難。此時,國民黨財政部長孔祥熙老母去世,以黃金百兩求馬一浮撰寫歌功頌德的墓志銘。馬一浮卻視權錢如糞土,以“老朽年邁,恕難從命”斷然拒絕。此時的謝無量雖窮愁潦倒,生活困難,也應成都“恒昌銀號”何姓老板以40兩黃金之邀,請求題寫“恒昌銀號”招牌,同樣也被謝無量拒之門外??梢妰晌粐鴮W大師不為錢財折腰的思想品格使然。
新中國成立后,馬一浮和謝無量兩位國學大師對新中國前景充滿信心,兩人都以深厚的國學素養(yǎng)和造詣,積極參加新中國文教、文史研究。馬一浮出任了浙江文史研究館首屆館長,謝無量出任了川西博物館首屆館長。1964年兩人又同時出任中央文史館副館長,受到毛澤東、周恩來的熱情宴請和多次接見。